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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回來永平侯府作客。 (36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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皓兒忍不下去,要鬧出什麽不敬的事來。”

唐氏這幾天連覺都沒好好睡,光氣這個事了。

她們的窈窈多可愛,取一個金枝玉葉到家裏,他們一家人還得當祖宗一樣供著!

他們寧可娶平民百姓!

“如今侯爺正趕往邊疆,我想如果皇上真是聽到這樣的事,也不會一時半會應下楚皇後的。皇上是極英明的,如若真知道我們兩家是想要定親的,他硬塞個女兒進來,反倒是真寒了臣子的心。”

馮氏思索了會,覺得不管哪邊,事情都不會順利:“也許楚家這也是在給自己找麻煩了。”

楚家一著急,這也算是給自己挖了個坑。

唐氏倒沒想到這些,聽到小姑子這樣一說,有些激動:“還是你想得通透。”旋即就想到馮譽總是老神在在的樣子,一點也不急,又拍了下桌子。

“國公爺肯定也想到,可他怎麽不和我說,叫我好一頓上火!”

馮氏見此露了笑來,睨她一眼:“我兄長那人嫂子還不清楚,他這是等著你去問呢,然後好好再表現一份。”

馮譽這人平時嚴肅,但也有小心眼,就喜歡看著唐氏每回沒有主意找他說話。這也只能怪唐氏平時太能幹,不能時刻顯出來他這男人的用處來。

說白了就是悶騷。

被小姑子一句打趣,唐氏老臉發燙,呸了她一口:“再凈胡說我就撕了你的嘴!”

兩人當即笑作一團。

笑後,唐氏還是心心念念琇瑩和兒子的事:“你說這可怎麽,萬一這最後說不定,我這心裏要被挖了一塊似的。我已經將窈窈當我兒媳婦了。”

話又兜了回來,馮氏也不好再隱瞞什麽了,將憋在心裏許久的事也坦白告訴她,是關於琇瑩說的那個夢。

唐氏聽得睜大了眼,“那窈窈這是什麽意思?就因為一個荒誕的夢不嫁人了?!皓兒怎麽也沒有跟我說起?”

“所以這事得讓修皓想想辦法吧。只是如今後面又有人搞鬼,我也實在不好說,今兒和嫂子坦白,是怕真耽擱了修皓。窈窈若不願意嫁,她爹肯定寧可養一輩子,也見不得她哭鬧。”

馮氏嘆氣,說著還暗中窺探嫂子的神色。

唐氏沈默了下去,良久才笑笑,撇開這個話題:“如今我們說什麽都還早,一切等他們男人拿主意吧,我卻真是想要窈窈這個兒媳婦的。”

馮氏心裏頭算是放下一個包袱,笑著應道:“嗳,這事我們就先不自煩了......”

234三爺

琇瑩從二房回來的時候,姑嫂倆已經在討論新年做衣服的料子,桌子全是馮氏讓人從庫房翻出來的布匹。

杭綢、蘇綢、蜀錦,再有皮毛料子,琳瑯滿目。

然後,她就被兩長輩扯到跟前不停的被緞子披身比劃著。

身為女人的琇瑩首回覺得,女兒在討論起這些東西來是真的很可怕!

好不容易熬到午飯,琇瑩才松一口氣,馮氏和唐氏這小會已決定要給她裁五身衣裳。原因無它,只因為剛才的比劃覺得做出來都好看。

長輩的寵愛琇瑩默默感動,用過午飯後,唐氏讓琇瑩過兩日天氣好了到國公府上去,說兩老都盼著她去請安呢。

琇瑩算了算日子,過兩日可不就是馮修皓沐休麽,心中明白唐氏是什麽意思,即便別扭亦微笑著應下。

馮氏也明白唐氏的意思,看了雪玉般的女兒一眼,到底沒和她說今兒姑嫂倆的那些話。

且再看看吧,如今出了熙珍公主一事,一切更加說不準了。

送走唐氏,琇瑩正準備小歇一會,不料竇家那邊有人送信來,是蕭灩寫的,還帶了貼子。

信上說她回建寧的日子定在了十一月初六,竇氏要設個宴,和京中好友道別,只邀請了幾家人。而她也給國公爺和沈家二房去了貼子,希望能再見到小姐妹們。

上回蕭灩和馮梓婷處得也還可以。

琇瑩看著信,讓人帶著送信的人先歇歇腳,當即叫屏兒去取筆墨來,回信都應下。馮梓婷那她可以保證絕對能到場的。

至於沈琇莞,琇瑩知道她肯定會去湊這個熱鬧。

簡短寫了一頁紙,再檢查有沒有錯處,這才叫竇家人再帶回去。

馮氏看得直笑:“這可好了,你的閨中好友貼子都到了,我那閨中好友給我的卻還沒影兒。”

琇瑩收好貼子,也笑:“那是因為灩姐姐在京中就我們三個走動的,竇姨結交的人多,全要寫了才能送,當然是晚的。娘親連這也要和女兒比個高下麽。”

馮氏被她逗得更是樂呵,叫芯蘭去炕上鋪好被褥,叫她去午歇。

可琇瑩倒是來了精神,一點兒也不想睡了,讓屏兒芷兒走一趟,去把沒抄完的《中庸》再接著抄。

抄完了,她又有借口去找沈君笑了!

小姑娘心裏頭的算盤打得哢哢作響,馮氏只當她真那麽上進,要拿出來考女狀元的架勢,也盤腿上了炕做繡活。

竇氏要回去了,兩天能趕個香囊出來,竇氏什麽都不缺,送份心意是最好的。

一下午,母女倆都窩在炕上為自己的想法努力,嗚嗚的北風仿佛都靜止似的,一點兒都無法影響專註的兩人。

入了冬,白日就變得特別短,又逢天氣不好,到了申末的時候整個京城就被暗色籠罩。大街小巷都升起了燈籠,喧鬧的京城仿佛隨著最後一絲光線被吞沒也變得安靜下來。

日落後,風刮得越發大了,一個轎子在行人寥寥的街上走得飛快。轎夫們頂著寒風,努力穩著轎子。

很快,那頂藏藍小轎就拐到一個巷子裏,一個身形修長的男子在轎子落地時慢步上前。

“還真的親自來了,這種事情,你吩咐一聲不就好。”男子一手搭在轎門上,臉上是不正經的笑,說的話裏也盡是挪揄。

這人正是穿著玄色披風的江浩。

沈君笑從轎子上下來,擡起胳膊將他礙事的手移開,神色淡淡地:“哪敢吩咐您辦事。”

不軟不硬頂了回去。

江浩嘴裏嘖了聲,“真是沒趣。”成天板著張人欠他銀子的表情。他指了指被人圍得死死的小宅子,“就在裏頭了。”

原來江浩終於把馬清遠給堵住了。這個馬清遠真是個人物,沈君笑找了他幾年,其實江浩也有在暗中找過,每回都會遁地術的溜得賊快。

這回若不是他動用了所有人手,差點又給對方溜了。

馬清遠原來會一種極高明的易容術,那分分鐘就變化為另一個人,而他最聰明之處是喜歡用真身上陣,這樣能探到究竟有沒有人在跟蹤自己。一但發現有人跟蹤,他能在極短的時間就易容為各色不同的人,在眾目睽睽之下就溜之大吉。

江浩發現破綻也是湊巧,一個小偷偷了馬清遠的錢袋子,這才叫他發現了破綻。

只能怪馬清遠那貪財的性子了。

不過這也說明馬清遠近年來絕對很落魄,那錢袋子就只剩下十兩銀子了。

沈君笑沒理會江浩一副慶幸沒丟臉的樣子,徑直進了門。

這個地方是江浩的地盤,完全不用再擔心馬清遠能逃脫。沈君笑進去後,就將江浩的人全趕了出去,江浩看到自己的人都退出來的時候挑了挑眉。

這算不算鳩占鵲巢的意思?

想著,他就慢悠悠走到宅後的小巷子裏,腳下一躍就跳上了墻,順勢爬上了屋頂。

——他最後聽墻角了。

不想人才帕好,瓦都沒有揭開呢,他就聽到沈君笑冷冷的聲音:“你不想被我直接在身上捅個窟窿,你就繼續在上面呆著。”

北風刮過,和著少年人沒有溫度的聲音,叫江浩聽得直抖,二話不說灰溜溜跑了。

那小子耳力也太好了些!

他本還想打探沈君笑到底為什麽追了這廝那麽多遠年,如今還是保重自己為上。

屋頂發出細碎的聲音,沈君笑再側耳聽了會,確定周邊都沒有人了,才慢慢拎了張椅子到馬清遠跟前。

寂靜的屋子響起啪的一聲,少年面無表情坐下,屋裏僅然的一支燭火只能照亮他半邊面容。金似薄絲似的光在他深邃的眉眼間流轉,把他俊秀的面容襯冷酷的堅毅,那雙極美的鳳眼此時正無波瀾看著身前被五花大綁的人。

馬清遠對上他的視線,心裏已直打怵。

沈三爺,沈家兄弟中最小,手段卻是兩個兄長都不及的人。馬清遠知道沈君笑的狠辣的,他面上的疤也正是沈君笑手起刀落留下來的,當時若不是他拼盡前力,如今已是刀下鬼。

只是他連嘴都被堵著,那些驚恐的情緒就只能通過睜大的雙眼和顫抖的身軀傳達。

沈君笑擡手,去抽了他嘴裏的破布,竟是朝著人微微一笑:“馬清遠,還記得我沈三爺麽。”

235上門

還記得沈三爺麽。

——怎麽可能會忘!馬清遠被沈君笑輕描淡寫問得霎時冷汗冒了出來,他嘴裏的布被拿走,終於可以說話,卻是張著嘴一個音節都發不出。

恐懼連著他的聲帶都給吞沒了似的。

沈君笑將手上破布丟一邊,好整以暇地坐著,修長手指在光滑的扶手上摩挲了下,旋即有節奏的敲擊著。

“來說說李慶昭找你做什麽?”

馬清遠睜大的瞳孔又猛然一縮,不明白他怎麽知道李慶昭的事。

沈君笑見他那蠢樣哼笑,又道:“或者你先把芷兒家的事交待了。”

話說到,馬清遠終於知道自己是怎麽一開始就惹上這沈家三爺了!

“王......王芷兒和三爺是什麽關系!”

馬清遠終於能說出話來,聲音卻跟個破風箱一樣,也不知是被江浩渴的還是害怕的,沙啞難聽極了。

“隨手救的,但幫了我不少忙,所以她的家事我也應下要過問的。”

少年依舊是那雲淡風輕的樣子,馬清遠整個心卻在跳個不停。一開始,他還以為只是為了沈家長房的事,他還想著能求饒一下,畢竟那沈大夫人也去了。

可這卻牽上了命案。

他可是知道沈君笑如今就在刑部當主事,要他死,將當年的命案一翻出來,再有芷兒指證,他難逃千刀萬剮。

他可是欺師滅祖!!

馬清遠顫抖著,少年人給他帶來了對死亡的恐懼,何況他從來都只是個鼠輩。他的那些惡膽,向來只對弱小!

“——沈大人!三爺!!我告訴你李慶昭的打算,我告訴你芷兒家家傳的醫書在哪裏!我還能把我知道的更多事情告訴你!只求三爺放我一條生路!我給三爺您做牛做馬!!”

馬清遠是個欺軟怕惡的,沈君笑自當知道得一清二楚,也不意外他這麽就反水了。

沈君笑閑閑靠在椅背上,目露不屑:“你那些破事,我想要知道有何難。你不說,用刑就是,你也知道我名聲在外,最擅長就是逼供了。”

“這是用私刑!!我若是就那麽消失不見了,李慶昭肯定也會查的。李慶昭上回就對三爺您有想法,暗中叫著工部侍郎整三爺您,這些事情我都知道的!!”

他這些年來幫著李慶昭做了不少陰私事,他四處游走,三教九流都是熟人,李慶昭手上還沒培養出能用的。他就成了李慶昭在京中的眼晴和耳朵。

李慶昭如何打壓同翰林的那些官員他都知道!

不少人都是被他翻出不雅的隱私,做為把柄交到李慶昭手上的!

馬清遠焦急的想為自己做退路,也不敢再拿著知道的事情來當威脅,沈君笑真是出了名的活閻王,他是真敢對自己用刑的!

沈君笑見他倒豆子似的先把李慶昭的事情都說了,最末是告訴了李慶昭居然讓他去認馮氏。

果然是知道了。

“很好,你把說的那個記錄李慶昭所有事情的小帳本交出來,除了我問話,不要跟別人說一個字。我明兒再來讓你見一個人,等明兒了,你就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了。”

得到想要的,沈君笑也不於他再多話,站起身直接就離開。

馬清遠根本不知道這是要做什麽,拼命在地上扭動著想要攔下他,嘴裏不停喊著三爺饒命。很快有人就再進來將他嘴堵住。

江浩懶懶地依在門框前,見沈君笑出來,側眸看過去:“這就完事了?”

那語調不正經得仿佛沈君笑在裏頭幹什麽叫人想歪的壞事。

沈君笑理了理袖袍,“麻煩你了。”

說罷,也不管江浩不可思議地睜大雙眼,直接再彎腰上了轎子離開。

江浩看著轎子走遠,臥槽了一聲:“這夜深我見鬼了吧,居然和我說致謝?!!”

不過等人走了,他又想起重要的事來。他還沒有問沈君笑,怎麽發現他和四皇子走得近的!而且四皇子也想拉攏沈家,這事肯定還得和他再商議商議,看適不適宜叫四皇子知道他們間的關系。

只是人已經出了巷子,外頭大街上誰知道有多少耳目,江浩也只能是打消這個念頭。準備哪天約他到宣威侯府算了。

***

琇瑩昨兒花了整半日的時間,終於是把中庸工整抄寫完了。

第二天她起了個大早,琢磨著怎麽和馮氏開口想到沈君笑家中去一趟,且還不知道他忙不忙。

她邊出神想事情,連往耳邊掛珍珠耳墜,好幾回滑過都不覺。芷兒只好去接過幫她戴上。

銅鏡裏的姑娘像溫室裏綻放的花,外邊風冷氣寒,卻絲毫不影響她的明艷。

饒是習慣了自家姑娘貌美的芷兒都忍不住羨慕。

琇瑩想了想,最後決定叫芷兒去沈君笑宅子那問問,看他有沒有留話今兒什麽時候回來。然後她才好找借口上門去。

馮氏應該不會攔她的,再說她可以說到沈二老爺家,和琇莞商量送什麽程儀給蕭灩。

打定主意,琇瑩抱著手爐出了屋,腳步輕盈得像春暖裏的蝴蝶,裙擺翩然。

不想的是,芷兒還沒回來,倒是沈君笑先派了人來到侯府,說今兒在家有空要琇瑩去家裏坐坐。順帶教她功課。

琇瑩這會正往嘴裏塞一瓣桔子,忙咽下不待馮氏應下就說有空的有空的。

馮氏聽得哭笑不得,讓那婆子先侯一會,叫人去套車。

琇瑩叫屏兒去把她抄寫的作業都拿上,心急心急的。馮氏按她坐住,然後轉身又吩咐人去備了些補身子的藥材,是要給沈君笑的,叫琇瑩也一並帶過去。

又交待既然去沈君笑那裏了,也不能失禮,要先到沈家二房那裏給尤氏請安。

只要能見沈君笑,琇瑩有什麽不應下的,頭點得如磕蒜,惹得馮氏直戳她腦門。

一切收拾好,琇瑩這便登上馬車,順順利利先到了沈家二房門口。

她下車來,一探頭卻見隔壁沈君笑的宅子門前停了頂小轎子,轎夫人蹲在墻根等人。

沈琇莞得信琇瑩突然來了,高高興興迎了出來,見她看著隔壁轎子出神,想到什麽好玩的事,神秘兮兮趴她耳邊說:“窈窈,今兒居然有個姑娘上門來找三叔父!都進去有.....”她掰了掰指頭,伸了三根出來,“起碼有三刻鐘了!”

236遇見

有姑娘來找沈君笑?

琇瑩先是在小姐妹八卦的神色中詫異,旋即心裏就翻江倒海似的起了波瀾。

她視線望著門口的轎子,想要直接沖進去,看看這個姑娘又是何方神聖。但理智還是在的,強行壓著才沒有顯露出異樣,

她僵直著身子,還是叫沈琇莞察覺了不對,輕輕挽著她手臂喊了聲。

琇瑩回神,朝她笑笑:“走,我們進屋去。”

說著就扯住沈琇莞的手走得飛快,再也不敢看那頂轎子一眼。她怕自己看多一眼,就壓不住那股沖動了。

沈琇莞被她扯得跌跌撞撞,擡頭時見到她抿直了的唇角,是跟平時笑吟吟的人兒不一樣,這個表情似乎是在生氣。

怎麽好好的就生氣了呢?

當然,沈琇莞是想不到沈君笑身上去的。

琇瑩去見過尤氏,然後被沈琇莞帶到閨房裏去說話,她脫了披風坐下,小丫頭當即奉了茶來。

她望著繪喜鵲的白底茶腕,腦海裏還是揮之不去的轎子,就連沈琇莞剝了桂圓遞給她都沒有反應。

“大姐姐?”

沈琇莞見她心不在焉,小心翼翼地喚一聲,下刻卻見琇瑩直接站了起來,嚇得她手裏的桂圓都滾到地上。

“三妹妹,我晚些再過來。娘親讓我帶了藥材給三叔父,我先送過去吧,而且三叔父估計還等著我交功課呢。”

琇瑩說著,人已踏出屋子。

她上回記過從沈家二房到沈君笑宅子的路,連一直跟著她的婆子引路都不看。

沈琇莞見她就這麽走了,張著嘴傻傻看著。大姐姐這是怕被三叔父責怪才一直坐立不安吧,三叔父居然還在叫大姐姐做功課,簡直太可怕了!

她非常慶幸沈君笑從未管過她念書不念書的事。

琇瑩帶著自己的丫鬟就那麽氣勢洶洶進了沈君笑宅子的側門。守門的婆子擡頭就猛然見到個精致的小姑娘,一時楞了,旋即才看到走在她身後還有個自己熟悉的,忙問:“這是?”

被問的婆子喘著氣:“別問了,當什麽也沒有見著。”

守門婆子又一怔,卻見人已跟在那小姑娘身後,很快就不見了身影。她縮了縮腦袋,決定就按說的做,那個婆子是唯一能在沈君笑院裏走動的,在這個宅子裏地位非一般。聽她的準沒錯。

沈君笑宅子簡潔,路也好記,琇瑩想也沒想,一路就往他起居室的二進去。不想卻是撲了空,轉念那鄭重的神色是稍斂了。

她到底是著急得失了分寸,不管那姑娘是不是沈君笑喜歡的人,他都不可能孟浪到將人帶到起居的院子來。

琇瑩對沈君笑的君子之風十分自信,卻不知道其實她心裏百般都好的三叔父,早就孟浪過了。上回他可就是那麽將她抱回了屋。

琇莞想著,轉了步子從游廊往前廳去,才走了幾步,就見一個筆挺的身影從拐角處轉過來。

來人一襲寶藍衣袍,許是因為在家中,並沒有戴冠,束著的發用同色綢緞帶子固定著。少年迎風而來,緞帶衣袂翻飛,走動間會露出內中白色的膝褲,儒雅俊逸。

“——窈窈!”少年人見到她的身影直接喊了聲,琇莞聽著那急切的聲音,莫名的縮了縮脖子。

她剛才要到他宅子來的洶洶氣勢好像就隨風而去了。

她這瞬間竟有些慌亂。

沈君笑腿長步子大,很快就到了她面前,看著小姑娘居然沒有穿披風,手爐也沒有。他神色沈了下去。

他在這家中各處都布了暗線,小姑娘一進府來他就收到消息了。他大概猜到她知道宅子裏有女客的事,是怕她誤會,這才匆匆前來,不想就看到這麽個情形。

“——簡直胡鬧,你的披風呢?手爐呢?你最是畏寒,怎麽能就這麽著跑出來!”沈君笑說著,目光淩厲掃向她身後芷兒一眾丫鬟,“你們就是這麽照顧姑娘的!”

眾人被斥得這時也才反應過來,剛才琇瑩走得著急,東西都還在沈琇莞那處呢。

“三、三叔父。”琇瑩被他帶厲的神色嚇得直咽唾沫,想到自己心裏頭那種要抓雙的想法,更加氣短。

沈君笑這才又低頭看縮著腦袋的小姑娘,伸手去輕輕碰了碰她臉頰,還好不算冰。當即牽了她的手,往二進的院子去:“快隨我進屋去。”

琇瑩的手被他的大掌暖暖包裹著,那暖意仿佛就像傳到她心頭,走了兩步卻是又想到什麽,猛然頓住了步子。

沈君笑一下沒拉動人,疑惑著低頭去看她。

頂著少年居高臨下的視線,琇瑩心裏更慌了,但她就是想看看那個上門來的姑娘,或許這就是沈君笑喜歡的人呢?

她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,擡著一雙桃花眼,與他直視:“三叔父,我聽說您家來了個姑娘,您這會子離開很失禮吧。我沒關系的,那姑娘在哪裏呢?若不我跟您一塊兒到前頭去,我也好和人解釋,您怎麽就把人.....丟在那裏。”

她慢慢說著,原本還算正常的聲音又漸漸低了下去,原因無它,是少年那雙鳳眼裏閃動的情緒。

似厲......還有怒意。

沈君笑是真的要被她氣樂了,她果然是誤會了,現在風這麽涼,這會子還要去見那姑娘?

他看起來是那種沾花惹草的人?

他抿了抿唇,拉著她再繼續往前走:“胡說什麽,你又在亂想什麽,再亂說話不輕饒你!”

琇瑩在面對沈君笑的時候就是個很沒出息的人,也許是因為她的脆弱都只展現在這位少年跟前,也許是因為少年給了她太多的溫暖。她被一句訓得直接就消了聲,低垂著頭跟著他腳步,任他領著自己前行。

可是......她還是想問啊。

琇瑩心裏莫名委屈,就那麽被沈君笑塞進了屋裏,然後吩咐著人快些上炭爐來。又叫人去打熱水,要先給她用熱水捂捂手。

少年將為數不多的下人指使得團團轉,末了才算是得空閑去關切小姑娘怎麽樣了。

哪知一回頭,就對上琇瑩那雙水汪汪的雙眼,如同是泡在泉水中的黑曜石,內中都是對自己的控訴情緒。

他看得一怔,為她不愛惜身體亂跑還有亂猜想自己的怒氣也散去了,心裏頭已柔軟得一塌糊塗,走到她跟前彎了腰看她。

“怎麽,覺得委屈了?是我哪句話沒說對?你可不就是胡鬧。”

少年也不知是有意無意,與她臉靠得十分近,琇瑩能聞到他身上極淡的冷香味,還有兩人似乎就那麽糾纏在一道的呼吸。

琇瑩心怦得重重跳一下,耳根發熱。

這樣相處的情形,於她來說是真的非常暧昧,讓她忍不住臉紅心跳。

正是這時,院子裏突然響起幾聲喊姑娘的聲音,旋即琇瑩就聽到一個溫柔無比的女聲響起。

“——三爺,聽說您有客人來,我來送水。”

這道聲音一起,沈君笑的臉霎時黑成了鍋底,他餘光掃見,小姑娘已詫異到張著小嘴都不自知。

237強忍

入屋來的姑娘約莫是十五六歲的年紀,長著張鵝蛋臉,一雙杏眸看人時閃動著清澈的光輝。

琇瑩見到這麽一個姑娘,視線從她面容又移到她的身上。只見她穿著身半舊不新的淺綠湘裙,腰間束著一掌寬的月牙白腰帶,將她玲瓏身段勾勒得一覽無餘。

好個顧盼生輝,腰若柳枝的姑娘。

而且琇瑩也認出這條裙子來。

是上回沈君笑扶著上轎子的姑娘,她絕對不會認錯的!

也許是出於女人的直覺,琇瑩心中篤定無比,兩人在酒樓門口極相配的那幕躍然於腦海中。

她心頭仿佛就被一只大掌狠狠揪了把,隱隱作疼。

沈君笑一直在註意著小姑娘的禮色,見到眼中受傷和惶然的神色,心中喊糟糕。

小丫頭這是要徹底誤會了。

他冷著臉再看向不請自來的姑娘,揚聲:“四寶,府裏是沒有人了?竟是叫吳姑娘來做端茶倒水的事!”

少年聲音帶厲,站在門口的四寶叫苦一聲,當即耷拉著腦袋走進來,頭都不敢擡道:“三爺,小的攔不住,吳姑娘非要來。”

進屋來的吳清蓮也是楞住了的。

她以為沈君笑是來了好友,她心中有所求,所以想趁著這個機會給沈君笑表明決心,不料進屋來居然是看到個精致的小姑娘。

一身貴氣,面容明媚嬌麗,是她見過的最好看的姑娘家。

她就那麽看怔在原地,心中不斷在猜想這是誰家姑娘,又怎麽會叫沈君笑如此著急撇下她,連一句話的時間都不給。

沈君笑聽見四寶說的話,心情更差了,一張清俊面容上冷若冰霜。他冷冷看著吳清蓮手中的黃花梨木托盤,正要叫沒眼色的四寶快將東西拿過來,然後趕人出去。

不想坐著的琇瑩腳就輕輕觸在地上站起來,一拉他的衣袖。

沈君笑回頭,先是看到她用恨恨的眼刀子剜了自己一眼,帶著質問。他心裏就咯噔一下,知道小醋瓶子要翻了。

“——窈窈,你先聽我說。”沈君笑反手去握住她的手,焦急要將誤會解開。

琇瑩卻是輕輕掙開,在沈君笑皺眉的神色中燦然一笑。

這一笑,直接把少年笑懵了,十分不解她為什麽會笑,莫名讓他心裏就起了股寒意。

琇瑩笑過後,直接走到還出神的吳清蓮身前,伸出白生生的手,接過托盤。

“吳姐姐,怎麽好讓你端茶,你快些坐。”

沈君笑聽著她對吳清蓮的稱呼,心中不對勁更甚。

吳清蓮傻傻地看著托盤到了人手中,終於漲紅了臉,忙伸手又要去搶回來:“當不得這位貴人這麽喊,你是三爺的客人,這種小事我應該做的。”

此話一出,琇瑩努力扯出的善意笑容險些就僵住了。

她是客人,所以這位吳姑娘就已經是三叔父允許了,直接就做起了女主人的作態,賢良待客了?

琇瑩被這一句話噎得臉色都有些發白。

她自認為是不能和沈君笑走到一起的,也做好了沈君笑會娶別的女人的準備,可如今真到跟前了,她發現自己連假裝接受都十分困難。盡管她也出於真心,想要和沈君笑的女人相處好。

畢竟,那人可以替代她好好照顧三叔父。

琇瑩袖中的手抖了抖,很快深吸口氣,再強行扯出笑來。

沈君笑這算是看出端倪了。

小姑娘的細微表情都沒有逃過他的眼晴,是又好氣又心疼。

這傻丫頭以為自己真的喜歡這個吳姑娘,所以她忍下對自己的感情,要和人處好,要討人的歡喜嗎?

她是把自己的喜歡放得多卑微,卑微到願意接受別人在他身邊。

他想著又是無比心疼,像是有人拿針紮在跳動的心臟上,同時又有一種不能言喻的感動在胸腔中快要迸發出來。

小丫頭若不是真的喜歡極了自己,她會如此委屈自己嗎?

沈君笑知道她的外柔內剛的性子,答案肯定是不會的。他閉了閉眼,將心中的激蕩與喜悅壓了壓,大步上前插在還在搶托盤的兩個姑娘間。

他伸出手,一把就將琇瑩拉到了身邊來,隨後將吳清蓮搶回去的托盤也拿到手裏。四寶這算是反應過來了,忙接過,默不作聲將茶放到小幾上,然後回身扯住吳清蓮的袖子。

是要她離開的意思。

可是她人不動,沈君笑也不想她離開了,就那麽握著琇瑩的手,朝她道:“吳姑娘,說吧,你剛在在前廳沒說完的話,我現在有空聽了。”

他語氣疏離而淡漠,琇瑩雖沈溺在悲傷中,卻也聽出來了。

吳清蓮聽到這一句,當即恍然回神的樣子,一下子就跪倒在了地上。

這咚一聲極響,嚇得琇瑩退了一步,卻又被沈君笑按住肩膀,讓她直對著跪地的吳清蓮。

少女清脆的聲音便在屋裏響起:“民女自願賣身為奴,民女去戶部說明白,自願入奴籍,到三爺跟前伺候。做牛做馬,盡民女的微薄之力,以報三爺當日洗清父親罪名之恩。”

“如此,我也再和你說一回,我不必要你報恩。這是我身為刑部該做的事,你若是真入奴籍到我沈家來,只是在給我埋下禍根,別人會以為我沈君笑強迫了你什麽。吳姑娘若真要報恩,還請放過我沈某人這回。”

沈君笑聲音依舊冷淡,琇瑩就看到少女肩膀狠狠抖了抖,隨後是帶著哭腔喊:“三爺,您不收我為奴,我兄嫂也會將我送去給別人為妾,這以為奴有什麽區別!”

“所以你不願給人當妾,就要來以報恩為挾,拿本官的同情心來做賭,說出這些話來!”

沈君笑聲音一下子就變厲了,吳清蓮被他說得臉上陣紅陣青,不停顫聲說不是的。可那表情分明是被揭穿了。

“四寶,將吳姑娘送回去,送回到她兄嫂手中。下回門房的再亂放人進來,休怪我要懲治了!”

少年一拂袖,是他人不可違逆的威嚴。

四寶忙應是,也不管吳清蓮已哭出聲,叫上兩個婆子直接將人給拉出去。

琇瑩這下算是聽明白了。這個吳姑娘確實是上回看見的姑娘,只是她並不是什麽沈君笑喜歡的人,而是要來求沈君笑留在身邊的。

她望著門外被拽著離開的身影,張了張嘴,品不太明白此時自己是什麽心情。她轉身擡頭去看少年,見到他眉宇間的冷淡之色,喊了聲:“三......三叔父,她......”

“怎麽,你覺得她可憐?那我就讓她留在屋裏伺候如何?”

留......留在屋裏伺候?

那不是——

琇瑩沒忍住心裏話,焦急脫口而出:“不可以!”

她說完,自己先楞了,沈君笑在她那寫著你敢留她伺候我跟你沒完的表情中樂出聲。

少年笑聲如奔流的溪水輕快,琇瑩漲紅了臉反應過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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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窈窈為何說不可?”沈君笑抵拳低笑,微挑著眼角,是他難得的調笑風流樣。

少年眉如墨畫,鳳眸灼灼有輝光,琇瑩看被他瞧得只低了頭,臉上滾燙一片。她的三叔父若是在外頭也這般常與人笑,上門的姑娘恐怕都要排隊到南城去吧。

她心裏怦然,勉力鎮定地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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